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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之力:阳明心学当代化

来源:《企业管理》2020年02月 作者:王晨光

一、问题:时代之困与传统之蔽
1.时代之困:物质与精神不平衡  
当今,越来越多的人将物质放在首位,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不幸福。现实世界中,大多数人面临着的严重困境是,一方面表面上看人们越来越富裕,物质生活相当丰富;另一方面人们的心力严重耗散,烦恼、焦虑、迷茫甚至是强烈的无力感与日俱增。
形象地讲,今天我们的物质轮子很大,精神轮子很小,信仰危机成为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,车子怎么前进呢?
2.传统之蔽:并非现实的解决方案
中华传统文化,特别是儒家道德,以富有理想主义、理性主义和人文主义精神为特征,注重个人的内在修养以达到道德的完善。这对于在市场下过分强调个人化、利益化、世俗化的价值取向,可以起到明显的自我调节、自我修正的作用。
尽管传统文化可以为我们提高思想资源,但是不可能为两千年后的今天的问题提供预案和答案。儒家学说,是封建社会王朝的母版,而且是王朝守成的母版,不是开拓创新的母版。取其精华、去其糟粕是根本原则。如果今天的意识形态领域还要依靠孔子来统领,那么实在是太遥远、也太薄弱了。
如同一个人在站立的时候,总是双脚立地、背面对后、两眼朝前,我们解决现在的心力危机和信仰危机问题也只能是立足现实、背靠传统、关注未来。我们只有一条路,那就是回到内心、找回初心,开发心力、做成大事,突破小我、成就天下,最终通过成就社会来实现自我,通过造福世界来超越自我。
二、方向:构建心系统的基本框架
现代人力资源管理科学以心力资源为第一要素。为了衡量人力资源要素的有效性,马克•A.休斯理德(Mark A. Huselid)等人创建了员工计分卡,将员工价值分解为心态和文化、胜任能力、员工行为以及员工成功四项要素。其逻辑是,员工心态和文化使员工具备胜任能力;胜任能力使员工有适当的行为;适当的行为带来员工队伍的成功。心力是一种精神能量,它可以表达为“意愿”、“志向”或者“心态”等。作为一种动力,它能够释放人的能力,驱动人的行为,最终达成绩效目标。
阳明心学是建设心灵品质的重要方法论。1508年,王阳明在贵阳龙场驿悟道,提出“圣人之道,吾性自足,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”,即“心即理”。随后,他相继提出“知行合一”和“致良知”。“心即理”明确了“何处是主战场”——人与天地、人心与天理是一个整体,因而我们在内心深处或者主观世界拥有无限的能量,可以“心上修炼”——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。进而,“知行合一”揭示了战争的过程和方法论——聚焦于一件事,将认识和实践、物质和意识完美结合,“此心不动,随机而动”,可以有效提高知行效率,实现“惟精惟一”。最终,人生的目的就是“致良知”,即通过“事上磨炼”——按照良知行事,“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,使事事物物皆得其理”,由此“心正则行正”,达到“此心光明”的境界。
心力来自于心系统。结合现代人力资源管理科学与阳明心学等中国传统文化的详实研究,笔者认为,心系统是一个转化系统,由投入、处理过程、产出以及内外界之间的反馈等四大子系统构成。从外往里看,行之有效的心系统由三层次构成:心的外部环境、心的战略执行体系和心的运营主体部分,如图1所示。
具体讲,在一定外部环境和内部条件下,一个人由心力领导,在成人和成事两大战略领域,靠心力为“心-道-德-事”“赋能”,同时用事业将生命“唤醒”,以更好、更快地将输入变成输出,从而提高自身产能,创造出更优秀的成果,最终实现人生价值。其驱动力量包括市场、技术、资源等外部环境因素,以及战略、能力等内部条件因素。
1.环境层次:大环境、小环境和心资源
它是心系统的外在因素。大环境是指“关注圈”所涉及的个人无法控制或者超出个人能力范围的领域,比如宏观和行业环境因素等。小环境是指“影响圈”所涉及的个人可以直接或者间接加以控制和改变、影响的领域,比如我们自己(包括自身的选择、态度等)等。大环境和小环境在不同程度地影响着个人的长期绩效和中期绩效。
从资源的视角看,心是有待开发的无形又无尽的宝藏与能量场。因为它与宇宙相连接,当人心与天理相符合时,良知当道,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宇宙中吸取能量和智慧。从产出的角度看,“利天下”是人生终极目标。
2.战略层次:领导力、成人和成事
它是心系统的神经中枢,即控制机制,也是成功的前提条件。领导力是最宝贵的一种心力,领导力统领心系统。从个体的角度看,卓越的领导力由内而外,连接并统领做人和做事——始于卓越的人品,成于卓越的事业。从组织的角度看,领导力就是共启愿景以唤醒生命,激发雄心以释放潜能,动员大众以成大事。
在领导力的联接和推动下,成人和成事共同组成人生的两大战略领域,二者共同指向成功。成人过程需要由内而外地心力开发,从而变精神能量为物质成果;成事过程需要由外而内地事上磨炼,从而用物质利益激发精神动力。所以说,人生成功有两条战略主线——成人运动和成事运动,也可分别称为精神运动和物质运动。
3.运营层次:投入、过程要素和产出
它是心系统的中心和平台部分,即基础架构,也是我们的战场和冶金厂。运营过程由“心”、“道”、“德”、“事”四个要素构成。心是道的源泉,道是德的根本,德是事的根源,厚德才能载物,德的厚薄决定事的高低大小。 
“心-道-德-事”四步曲为我们揭示了事业成功和生命焕然一新的真相和秘密:有怎样的心,就有怎样的道,就有怎样的德,就有怎样的事业。遵循“心-道-德-事”这四步曲,提升心灵品质,激发天赋潜能,将工作做到极致,我们就会垂直攀登、走向胜利,这是成就幸福人生和伟大事业的根本战略,也是真正的成功之道。
三、路径:打造心力的四步曲
提高心力的方法论,绝不是就事论事,只单独谈心力,而要从心系统的视角阐述,既要明确输出目标——一件大事,又要解析具体步骤——心-道-德-事四步曲。
人生为一件大事而来!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,它与宇宙相连,能量无限而又通向光明,我们据此选择人生的一件大事,舍弃其他事物,进而在完成该事的过程中激发精神动力,同时用心力为具体事物输入动能,做到能力提高、行为专注,将各项工作和任务做到极致,从而建功立业、“成鬼成帝”。
人生成功公式:人生·事业的结果=心×道×德×事×外因
其中,心,即心态和文化,也是志向和意愿,发自人的灵魂;道,即胜任能力;德,即行为;事,即绩效目标;外因,即资源和机会等。进一步,心、道构成成人领域,生命力=动力×能力;德、事构成成事领域,事业体=行为×绩效。简而言之,一个人要干成一件大事,就要反复思考和衡量自己:想不想干大事?能不能干大事?是不是干大事?成不成干大事?
以下简要阐述“心-道-德-事”四个要素的概念、类别以及具体实践方法。
1.心:激发意愿
心力提供动力。意愿体现个体为实现目标而付出的方向、努力强度和坚持性。作为精神能量,从全人需求的视角,意愿分为四种:精神需求——活出意义、情感需求——寻找快乐、智力需求——表现才能和身体需求——可持续性。例如,我想贡献社会、我想获得友爱、我想学习创造、我想生活平衡。同时,每个人心中都有无尽的能量场,因而意愿蕴含的能量又分为现实的能量和潜在的能量——事实上,绝大多数人体中超过90%的能量从来没有被使用过,只是被储存在约1000亿个细胞之中,几乎都被浪费掉了。
激发意愿即激励,就是激发人的动机(motivation,又译为“内驱力”)的心理过程。它通过在精神世界里进行精神运动,使自己持续表现为积极主动的心态,其关键路径是开展立志、净心、反省和改过等心力资源开发活动。
第一,从立志开始,明确方向与动力。立志是心的首要功夫,且须贯穿始终。阳明用切身体验告诉我们:“志于圣,则圣矣”,“志不立则气昏”。具体做法是定期立大志,决心干成大事,使人生有质的突破,誓为圣贤,誓为祖国和人民奋斗一生。
第二,净心就是时时保持心的干净。具体做法是观照和引导,即随时观照自己的念头,念念不忘大事,做到有污必除、有错必改;主动引导产生好的念头,使人生在量变中成长。结果,“心静如水,良知清澈,自能临事不乱,应变无穷”。
第三,反省就是定期(比如每周一次)检讨不好的念头。每个人心中都有数个毒瘤,每个人心外都有灯塔闪耀。因此,需要持续地自我批判,以打开心门,联通世界,既做到心无旁骛,去除小我,去除私欲和不明,又做到心系远方,始终以光明之心朝向伟大。  
第四,改过就是行动起来。站在新的起点、更高的层面上,去付出、担当和奉献。
2.道:提高能力
能力决定产能。能力是个体能够完成工作任务的可能性。作为生命力的关键要素,从全人才能的视角,能力分为四种:精神才/灵商、情感才能/情商、智力才能/智商以及身体才能/体商。例如,我能贡献社会、我能获得友爱、我能学习创造、我能生活平衡。同时,如同“意愿”有现实与潜在之分一样,一个人的才能像一座冰山,现实的能力露出水面,潜在的能力隐藏在水面之下,这意味着人类是蕴含无限潜能的动物。
提高能力就是以成长型思维为指导,通过学习和训练养成习惯,从而提高人的产能和工作的有效性,其关键路径是建立高效能的学习习惯。需要特别指出,因为智商与情商是两种不同的能力,是大脑不同区域活动的表现,所以情商培养与认知技能培训明显不同。
情商培养的主题是行为改变。这种深刻的变化要求彻底改变根深蒂固的旧的思维习惯、知觉习惯及行为方式。就行为改变而言,生活本身才是学习的真正课堂,而且还需要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进行行为练习。建立新的好习惯,就意味着通过行为练习发展、健全支持新习惯的神经通路,从而“压制”旧的神经通路以使其最后萎缩。
反之,提高智商的主要方法论是1万小时理论,即:世界级技能=刻意练习×10年。刻意练习就是每天固定时间段内集中精力进行大量有效的训练,并且逐步加大难度和速度,以不断地超越自己,向高水平冲击。
3.德:优化行为
行为决定效率。行为是人们一切有目的的活动及其分解的动作。任何事物都是两次创造而成的,第一次创造是心智上的创造,意味着计划;第二次创造是实际的创造,也就是执行。
优化行为的过程就是管理过程,即一个变计划为实际、化目标为结果的过程,同时也是一个使知识、能力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。从本质上讲,管理循环是唯一的管理过程。我们采用的管理循环是PDCA法(Plan-Do-Check-Act,即计划-执行-评估-改进)。
4.事:达成绩效
绩效衡量成果。绩效是人生价值的体现所在,是资源投入与产能运营的结果。绩效重点关注效率、有效性和创新。按照时间长短,个体绩效目标分为三个层次:长期目标——人生目标/求学期目标/青年期目标等、战略目标——地位/财富/权力/人脉/声望/学历/健康以及职位升迁等和运营目标——人品/满意度/出勤率/生产率/效能等。
绩效管理的过程类似于PDCA管理循环。绩效曲线像是不规则的螺旋式上升的曲线,通往目标的大方向不变,而沿途却要经历许多弯路和变化。对于关键的少数人来说,人生的终极目标是成为中国历史上“立德、立功、立言”真正三不朽的人物。
大道至简。要干成一件大事,需要遵循心-道-德-事四部曲,最终要落实到每一天的日常运营,因此需要每天四问:
• 第一问,自己的心态有没有进步?有,进步了多少?
• 第二问,自己的能力有没有进步?有,进步了多少?
• 第三问,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进步?有,进步了多少?
• 第四问,自己的绩效有没有进步?有,进步了多少?
四、最佳实践:华为如何做好心力资源开发
为什么华为能成功?华为的核心价值观“以客户为中心,以奋斗者为本,长期坚持艰苦奋斗”揭示了华为心力资源开发的精神运动逻辑和物质运动逻辑。华为通过心系统,从环境、组织和个体三个层面进行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建设,二者相辅相成、不断循环,协同开发心力资源,如图2所示。
1.环境:激活客户的拉动力
“以客户为中心”是华为不容置疑的最重要的核心价值观和管理原则。按照华为的战略观,为客户服务是华为存在的唯一理由,客户需求是华为发展的原动力。
一方面,在业务层面,华为用市场机会牵引业务定位,从而帮助员工确立事业目标。华为人认为,人类的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都在致力于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而保持联接。为此,华为的业务方向聚焦于信息基础设施产业,基于电子信息技术领域积累,不断拓展业务边界内的产品、客户,形成同轴电缆式的业务发展布局,以及运营卓越型的客户价值定位。
另一方面,在精神层面,华为用客户需求引领品牌定位,从而帮助员工明确人生意义。客户需求导向是华为产品发展的路标;据此,客户“情感沟通的人性需要、效能提升的理性追求”成为华为品牌定位的源泉。因此,华为员工深刻理解客户需求,与客户结成战略伙伴关系,将客户期望转变成自觉行动,确保员工以宗教般的虔诚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。
结果,外部市场和客户像大海一样令人充满向往,海纳百川,成为牵引组织和个体不断前进的拉动力。
2.组织:激活企业的推动力
“长期坚持艰苦奋斗”是华为长期的价值导向。华为人认为,因为没有任何稀缺的资源可以依赖,唯有艰苦奋斗才能赢得客户的尊重与信赖。同时,繁荣以后不再艰苦奋斗,就必然丢失繁荣。
一方面,在业务层面, 华为用战略执行体系推动价值创造过程,实现化战略为绩效。在战略运营方面,华为建立 “开发战略到执行(DSTE)”的闭环管理体系,即以战略驱动业务计划预算和绩效管理的业务运营模式,将目标分解到位,使全体员工有效理解并成功执行战略。同时,在制度建设方面,华为以流程化组织建设为企业管理的目标,即建立并推动端到端的流程贯通,强化组织整体的执行力,同时实现“让创造的力量在稳定的平台上跳舞”。
另一方面,在精神层面,华为用领导力和文化拓展生命成长空间,实现从小我走向大我。华为人由外而内洞察全局,从客户端开始定义使命、愿景、价值观和领导力素质模型。为此,华为确立的使命是:把数字世界带入每个人、每个家庭、每个组织,构建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。进而,华为将文化落地,使核心价值观内化到组织建设、干部任用、人才选拔、考核分配、荣誉表彰等一系列人力资源资源管理制度中,使组织与个体行为遵从核心价值观。
结果,业务定位、商业模式和管理体系三者共同构成的企业平台像奔腾的河流一样,带动无数个水滴,浩浩荡荡,奔向大海。
3.个体:激活员工的内驱力
“以奋斗者为本”是华为的能量场,也是政策层面的价值导向。践行这一核心价值观,既做到甄别奋斗者,雷锋不能自封,又做到奋斗者必将得到回报,不让雷锋吃亏。
一方面,在价值评价层面,华为用目标牵引个体聚焦责任贡献,优化自身产能,实现“力出一孔”。华为从心、道、德、事四方面评价员工价值,其价值评价体系包括:基于劳动态度和关键事件的价值观评价体系;基于任职能力与素质的任职资格管理体系;基于职位描述与评价的职位管理体系;基于关键绩效指标(KPI)等的绩效管理体系。
另一方面,在价值分配层面,华为用利益驱动个体奋斗动能,贡献大于成本,实现“利出一孔”。激励管理的总原则是按贡献分配、按劳动结果积累,让员工清楚“每天的奋斗都是在为今天和未来”。激励形式不断丰富,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并重,主要采用机会、职位、荣誉和薪酬等激励手段。
结果,每一位员工像一个个充满活力和激情的水滴一样,心系大海,自我驱动,奋进不息,将自身融入滚滚洪流之中,持续、自觉地为客户创造价值。
总之,“以客户为中心,以奋斗者为本,长期坚持艰苦奋斗”是华为的胜利之本。这三个方面,有内在联系,而且相互支撑,是一种拉力(以客户为中心)、推力(长期坚持艰苦奋斗)与动力(以奋斗者为本)有机结合的动态均衡。它将客户需求转化为企业战略定位,上升为软实力——领导力和企业文化,落实到管理平台——组织、流程和人力资源管理,从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个层面进行价值创造,以精神文明促进物质文明,进而以物质文明巩固精神文明,最终推动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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